大案纪实録第59章 验身
1991 年 8 月 13 日 上海提篮桥监狱 盛夏的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提篮桥监狱的每一寸空气都焐得发烫。
女监区的走廊里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青灰色的砖混合着消毒水和汗水的味道在午后的寂静里发酵出一种沉闷的滞重。
21 岁的修丽蜷缩在监室角落的草席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洗得发白的囚服套在她身上像挂在晾衣绳上的空布袋随着她细微的颤抖轻轻晃悠。
距离死刑复核裁定下来已经过去三天狱警知道留给这个年轻姑娘的时间不多了。
“修丽” 值班的张警官站在铁门外声音隔着铁栏杆传进来带着职业性的冷静“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说。
” 角落里的人动了动。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乌黑的头发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手指死死抠着草席边缘磨出的毛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沉默像潮水一样漫过监室张警官耐心地等着 ——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临刑前的犯人有的歇斯底里有的哭天抢地有的则像修丽这样把自己缩成一个坚硬的壳。
好一会儿才有细若蚊蚋的声音从头发缝里钻出来:“我…… 我想请法院和政府…… 帮我验验身体。
” 张警官愣了一下。
她负责看管修丽快半年了卷宗里写得清清楚楚:这个姑娘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跟自己的师傅尹怀氏不清不楚最后还因为私情败露狠心杀了师傅 9 岁的女儿。
这样一个 “作风不正” 的杀人犯临刑前不求减刑不求见家人竟然要验身体? “验身体?” 张警官皱起眉铁栏杆被她的手指敲得 “当当” 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验这个有什么用?” 修丽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像是被这声质问烫到了。
她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烂桃子眼下的乌青深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唯有鼻梁挺直唇线清晰能看出年轻时那份未经世事的秀丽。
“我要证明…… 证明我是清白的。
” 她的声音发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 砸在草席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张警官更糊涂了。
卷宗里明明白白记录着尹怀氏的供词说他与修丽 “有不正当关系”;街坊邻居的证词也都指向这个姑娘 “水性杨花”勾引有妇之夫。
杀人偿命是板上钉钉的事清白不清白跟她的判决有什么关系? “你都要死了” 张警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求法院从轻发落见家人最后一面哪样不比这个重要?” 修丽没再说话只是把脸重新埋回膝盖。
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更密了像窗外漏进来的雨淅淅沥沥敲得人心头发闷。
张警官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姑娘身上藏着什么像监室墙角的霉斑在看不见的地方蔓延。
1990 年 12 月 19 日 上海郊区机耕路 上午 9 点半上海市公安局 110 指挥中心的电话铃声像被点燃的爆竹突然炸响。
接线员小李刚端起搪瓷杯想喝口热水手一抖半杯开水溅在桌面上。
她慌忙抓起听筒还没来得及说 “您好”听筒里就窜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快来人啊!救命!这个女的疯了!拿榔头打孩子的脑袋!”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在跑呼吸粗得像破风箱夹杂着模糊的哭喊和嘈杂的人声。
小李握着笔的手在记录本上打滑她一边对着话筒大喊 “请说清楚地点”一边拼命在脑子里筛选地名 —— 对方的口音带着浓重的郊区腔“某某村”“机耕路” 几个词断断续续飘过来。
“在…… 在闵行区的杜行村!机耕路!快!孩子快不行了!” 小李猛地拍下红色的紧急按钮对着对讲机吼出地址。
三分钟后两辆挂着警灯的摩托车冲出警局大门轮胎在结了薄冰的马路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杜行村外的机耕路是条土路平时只有拖拉机和自行车经过。
等民警老王和小张赶到时路中间已经围了二十多个人。
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攥着挤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里面传来女人压抑的啜泣和男人的怒骂。
“让让!让让!警察来了!” 老王拨开人群往里挤军绿色的警服被挤得皱巴巴的。
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央的景象 —— 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光秃秃的白杨树。
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棉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
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暗红色的血有的已经凝固成块有的还在顺着指尖往下滴。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瞳孔放大像是没看见周围的人也没听见警笛声。
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躺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瘦小的身子蜷缩着像一只被丢弃的布娃娃。
旁边扔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榔头锤头沾满了血和头发在惨淡的阳光下闪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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