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潮1980第79章 露怯
毫无疑问办事儿的当天才是扇儿胡同2号院最忙碌的一天。
一大早才五点钟边家全家人就都起来了。
在一家三口郑重其事地撕下了月份牌上的日历之后。
他们连早点都顾不上坐下踏实吃就开始了各自的忙碌。
边大爷要把干果、鲜果、喜糖、喜烟、和茶食小点依次摆盘。
并用红纸包封烟和糖作为给来宾的回礼。
然后去拢火、烧水、囤水、分茶叶包准备待客。
边大妈则挨个去检查着昨天备好的各种原料和半成品。
洗净切好的小白菜、油菜、豌豆、胡萝卜发了一夜的木耳、黄花、笋乾和红虾仁儿以及裹上过油炸过一道的黄花鱼还有各种火候的肉丸子…… 看着都没问题了再嘱咐自己老头子两句别让猫叼了狗咬了怎么跟厨师交接。
她就不得不扔下家里这摊儿去外面忙和了。
别忘了老太太可身有“公职”呢。
身为一个堂堂的大主任一言一行群众可都看在眼里呢。
所以哪怕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她仍得以身作则不能因私废公。
还得带领麾下那几位够格儿给“肾虚公子”撒花的大妈们检查了防火防盗再督着胡同里的各院儿都把国旗给挂上。
这才能回过头来专心忙自己家里的事儿。
至于边建军那更是一个大忙人连新房都顾不上去收拾。
起来草草叠了被子洗漱完毕就奔了他上班的“清华池”附带的理发店。
早就说好的一位理发师傅正店里擎等着“收拾”他呢。
这样的日子里怎么也得吹吹头刮刮脸不是? 甚至就连早早儿从厂子骑车赶过来帮忙的边建功也没坐着喘口气的工夫。
他撂下车后座的两箱汽水拿几家打水大铁桶灌了凉水湃上就得去盯场面上的事儿了。
除了招待雇请来的出租车司机喝茶抽烟还得照应来练活儿的三位大厨呢。
所以其他的诸多杂事实际上都是由几家邻居们帮忙办妥的。
像罗师傅父子除了把各家的自行车都存放到邻院去还负责把全院各家的桌椅板凳都集中起来。
米师傅和康术德则分头把自家宽敞些的屋子腾出好作为边家接待亲友的额外宴会厅。
宁卫民是去收集各家的茶具餐具然后得刷干净了凑在一使用。
米家姐儿俩也要负责新房的摆设布置。
俩人剪了喜鹊亲嘴的窗花把玻璃和镜子都擦得亮光光又扫了地擦了桌椅。
最后在折叠桌上铺了桌布还摆好了塑料花和烟糖水果让整个屋子都散着一股绿宝牌的香胰子味儿。
还真别说再配上一对绷簧沙发和新打的大衣柜、双人床、捷克式酒柜和墙上一对新人放大的合影照。
这新房瞅着就跟这段时期杂志上流行的“小康之家”模范照似的真是挺像那么一回事。
贴喜字儿的时候最热闹是大家一起动的手。
齐心协力把院里院外边家的两间屋子都贴上了。
值得一提的倒是宁卫民当众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敢情按照他的审美是觉得红底儿黑字的双喜字儿太单调了不太好看。
就建议给加点装饰要不就剪出个黄纸的双喜字儿贴红纸上。
却不料这年头的讲究和他的认知大不相同一句话竟然惹来了长辈们的一致嘲笑。
罗师傅讲话了“嘿你这主意可不高明……” 米师傅也说了“不是不高明是真不懂棒槌一个” 边家老两口虽然笑着不语可也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康术德看不得宁卫民出洋相把他拉到了一边儿去私下相告。
才让这小子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
合着喜字儿尽管是传统的吉祥图案也不是能随便乱贴的什么样儿有什么样的讲儿。
按传统的礼俗双喜字用于娶亲单喜字用于嫁女。
通常一律用墨笔在大约一尺半见方的红纸上书写。
极讲究的才用胶水书写然后洒上金粉成为红纸金喜字。
正常情况下是绝不能用黄纸、粉红纸作底写红喜字的。
因为倒插门姑爷也就是赘婿才用这种形式呢。
用康老爷子的话说这叫妖形不正。
打个比方的话就跟京剧《水帘洞》里的美猴王还有《锁五龙》里的程咬金似的。
明明是男角色都穿女黄蟒为什么? 一来为扑打方便二来也说明他们不是正经帝王。
同样的道理剪纸贴字儿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那表示的意思是继子成婚意味喜事是贴靠上去的。
所以说这宁卫民出的主意简直是缺心眼到家了。
这年头的人可都讲老规矩呢。
这么不合章法让别人家看见成什么样子啊? 横是得笑掉大牙啊。
这就是无知才会露的怯。
宁卫民心服口服一个字儿也没法反驳只好蔫头耷脑的溜边儿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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