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霉味混着中药香钻进秦翊鼻腔时他正被老排长和林骁轻轻放在铺着军毯的地铺上。
老排长粗糙的手掌抚过他烧焦的右臂喉结动了动:当年猫耳洞被炸塌我背你爸出来时他也是这么烫。
随军医生掀开秦翊的眼皮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得让听诊器都跟着发颤:神经末梢大面积灼伤可能...... 可能个屁。
老排长抄起搪瓷缸灌了口浓茶茶水顺着胡子往下淌当年柳参谋肠子都流出来了还爬了三公里回营地报信。
这小子的命是拿战友血换的硬得很。
医生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
他瞥见秦翊攥着担架布的指节泛白掌心里还压着半张染血的竹纸——那是前几日拆弹时他塞给王老五的遗书。
从那天起地窖里多了三样东西:老排长从阁楼翻出的旧收音机小雨用碎布缝的羊角辫发带还有秦翊床头那碗永远温热的小米粥。
起初秦翊整日昏沉只有每当老排长转动收音机旋钮时他睫毛才会轻轻颤动。
直到某个清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刚播完前奏音突然响起——是《义勇军进行曲》。
咳......秦翊喉咙里滚出破碎的气音睫毛剧烈抖动着掀开。
他盲眼对着天花板嘴唇像被线牵着似的一张一合右手食指无意识叩着军毯是摩斯密码的节奏。
小雨扑到他枕边掌心贴着他发烫的手背。
少年人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秦翊喉结动了动气音更清晰了:旗......杆...... 他说不能错过升旗。
小雨抬头时眼尾还挂着泪手语却打得又快又准。
老排长站在门口手里的茶缸地磕在门框上。
他抹了把脸转身把收音机音量调大两格指针死死卡在央广频率。
从那天起地窖的时间被切割成两段:早八和晚六。
每当国歌前奏响起秦翊必定会醒。
他嘴唇微动的模样像在念诵某种古老的咒语小雨就蹲在旁边用手语把他的记在本子上:风......要正绳结......三匝碑......要亮。
而此刻的许念慈正猫在市电力调度中心的通风管道里。
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按在配电柜上微型电磁脉冲装置的绿灯正随着心跳闪烁。
监控屏里循环播放着秦翊扑向配电箱的画面——他右臂触到闸刀的瞬间肌肉因电流扭曲成狰狞的弧度可那张脸竟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你终于......成了我的殉道者。
她指尖抚过屏幕上的倒影发间那朵C4微雕的牡丹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
通风口漏下的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遥控器红色按钮被摸得发亮。
姑娘需要帮忙吗? 许念慈猛地回头。
值班员老王端着搪瓷缸站在配电房门口老花镜滑到鼻尖正眯眼打量她胸前的临时工作牌。
她扯出个笑:调试线路马上好。
老王没动。
他盯着她脚边的工具包——那里面露出半截银色导线和上周被偷的特种电缆一个颜色。
等许念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摸出裤兜里的皱巴巴纸条用铅笔歪歪扭扭记下了她的车牌号:闽A·7X329。
小雨是在市政档案馆的旧胶片里发现异常的。
她踮着脚翻找历年升旗仪式流程表灰尘落在羊角辫上像撒了把细盐。
当1997年香港回归、1999年澳门回归的流程表依次摊开后2025年的那份让她手指发颤——第三十七秒新增烈士亲属代表献花环节。
她抓起书包就往地窖跑。
穿过三条巷子时布鞋磨破了后跟膝盖磕在青石板上渗出血珠可她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推开地窖木门的瞬间秦翊正陷在昏睡里额角的汗把军毯洇出个深色的圆。
哥哥!小雨扑到他跟前手指在他掌心快速划动:第三十七秒! 献花! 秦翊的睫毛动了。
他抬起手在空中虚划三笔——第一笔横第二笔撇第三笔竖钩。
小雨愣住突然捂住嘴。
那是字的前半部分再加一笔。
哥哥......她抽噎着把录音笔贴到他唇边。
秦翊的喉结动了动气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记......得...... 老排长是在深夜收到情报的。
小石头浑身沾着露水翻进地窖裤脚还挂着半片带刺的野蔷薇。
他把破译好的密电往老排长手里一塞喘着气:沈砚说要清南洋要接记忆工程 老排长的烟卷地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捡起火星子烫得手指发疼。
二十年前边境雷场他也是这么疼——当时他是炊事班班长却眼睁睁看着七个新兵踩了连环雷。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雷是记忆工程的试验品专往人心里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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