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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民间志第38章 费孝先卦影

嘉佑三年的春天成都府的青羊宫前巷格外热闹。

刚过了寒食巷口老槐树下的茶摊支着七八张竹桌穿粗布短打的脚夫、摇着团扇的商人、挎着竹篮的妇人挤在一块儿嘴里说的却不是春茶新价也不是府衙新出的告示全围着个穿青布道袍的中年汉子——这人便是费孝先。

他那会儿还不算蜀地最出名的术士只是常在青羊宫附近摆个小摊摊上铺块半旧的蓝布摆着笔墨砚台还有一叠裁好的麻纸。

与别的算命先生不同他不算八字不摇铜钱卦只让求卦人说清要问的事便低头在纸上画。

画完了也不解说只让人家拿回去揣着等事儿应验了再来谢他。

那天围着他的是个卖蜀锦的小老板姓王脸涨得通红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麻纸声音抖着:“费先生!您上次画的那幅真应验了!” 众人都凑过去看。

纸上画着棵歪脖子柳树树底下掉着个破竹筐筐边散着几颗青杏。

王老板跺脚道:“您还记得不?上月我来问货船说从嘉州运锦缎来走岷江怕遇着水患。

您画了这画我当时瞧着纳闷柳树、竹筐跟船有啥关系?结果前儿个船到新津渡真撞上滩头的老柳树!船帮磕破个口子好在只漏了几匹锦就像那破竹筐掉东西——可那几颗青杏呢?” 费孝先正给旁边老妇磨墨闻言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沾着点墨灰:“你船漏了是不是急着找补在渡口旁的杏林里撞着个卖杏的老汉?他筐里青杏滚了一地你还赔了他两文钱?” 王老板眼睛瞪得溜圆:“可不是!您连这都画得出?” 周围人一片啧啧声。

有个穿绸衫的后生挤进来拱手道:“费先生我也求一卦。

我是眉州来的要去汴京应考问前程。

” 费孝先点点头取过一张麻纸。

他画画不快手指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有些特别像捏着根刚摘的芦苇笔尖在纸上慢慢蹭。

后生凑过去看只见他先画了片矮矮的土墙墙头上站着只灰雀正歪头啄墙缝里的草籽墙根下堆着半捆干柴柴边放着个空了的陶碗。

画完费孝先把纸递给他:“揣好到了汴京自然明白。

” 后生捏着纸一脸茫然:“土墙、灰雀、干柴……这跟考试有啥关系?” 费孝先没多言只低头收拾摊子——他每日只画十卦多了不画。

旁人说他架子大他只说“天机泄多了纸都嫌沉”。

其实老成都人都知道他不是摆谱早年他在青城山下住跟着个老道士学画卦老道士临终前嘱咐他:“卦影是给人指路子不是替人改命。

画多了人就懒了光等着卦应验倒忘了脚底下的路得自己走。

” 费孝先的卦影在蜀地慢慢传开是因庆历年间那桩事。

那会儿益州有个小官姓陈做司户参军管户籍文书的。

他为人耿直见不得府里有人克扣灾民粮款便写了状子要往上递。

可他媳妇拦着:“你官小言轻那是转运使的人你告了咱们一家都得遭殃。

”陈参军犯难听说青羊宫有个费孝先会画卦影便揣着两贯钱找来了。

那天雨下得密费孝先的摊子挪在茶馆屋檐下。

陈参军把事儿一说费孝先没接他的钱只取了张纸在屋檐漏下的雨帘里画起来。

画的是条窄窄的石板路路中间有块凸起的青石石边卧着条老狗正耷拉着尾巴看天天上飘着片碎云云底下隐约有只鹰。

陈参军看不懂:“先生这是说我走不通?” 费孝先指了指那青石:“路有石是挡路也是垫脚。

你瞧那狗没龇牙是不拦你。

云里的鹰是远处有人瞧着。

” 陈参军琢磨了半夜第二天还是把状子递了。

果然转运使那边没少给他使绊子先是说他文书写错了罚他抄户籍册三遍又说他辖下有户人家逃税要摘他的官帽。

陈参军硬扛着抄册抄到手指起茧挨家挨户查逃税的事脚底板磨出了泡。

没想到过了两个月朝廷派御史来益州巡查正是当年陈参军的同科进士。

御史听说了他的事又查到了粮款克扣的实证把转运使的人办了。

陈参军不仅没被贬官还升了通判。

他这才想起卦影——那石板路是他走的路青石是刁难老狗是那些使绊子的小吏(没真下死手)云里的鹰就是远处的御史。

打那以后“费孝先卦影”的名声就飞出了成都府。

有人从梓州、汉州赶来甚至有夔州的盐商坐半个月船到成都就为求他画一张纸。

但费孝先从不涨价还是求卦者随意给给一文钱也行给袋米也行。

有回一个农妇来问儿子说儿子去陕州当兵三年没信她把攒的十几个鸡蛋揣在怀里小心翼翼放在费孝先摊上:“先生我就这些……” 费孝先把鸡蛋推回去:“留着自己吃。

”他画了幅画画的是座土城城门缝里露着半截红缨枪城墙外有条河河边有个穿粗布袄的后生正弯腰给河对岸的老妇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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