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吻第107章 醉卧王庭梦萦长安
盛大的庆功宴持续至深夜青稞酒的浓烈与烤肉的油脂香气混杂在空气中织成一张令人昏沉的网。
松赞干布作为主角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敬酒。
他来者不拒杯杯见底既有作为胜利者和最高统治者的豪情宣泄似乎也想借这灼热的液体浇灭白日里庆典上那无处不在、需要时刻权衡应对的心力交瘁以及内心深处对论钦陵势力那难以完全消除的一丝隐忧。
酒精如同温暖的潮水渐渐淹没了他清晰的理智。
眼前晃动的人脸变得模糊喧嚣的祝酒声和歌舞乐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他感到一种漂浮感身体轻飘飘的而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坠去。
当侍从终于发现赞普醉意已深几乎无法端坐时连忙上前搀扶。
松赞干布推开侍从伸来的手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仍在欢宴的群臣挥了挥手含糊地说了一句“众卿……尽兴……”便由两名贴身护卫扶着离开了喧嚣的大殿。
他没有立刻回到寝宫而是执意来到了布达拉宫最高处的露台。
高原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吹散了些许酒意却也让他打了个冷颤。
护卫想为他披上大氅被他阻止了。
他需要这冷风需要这无边的寂静。
脚下逻些城的灯火零星点点大部分区域已陷入沉睡远不如他梦中……梦中?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个荒诞却异常清晰的念头。
他倚着冰冷的石栏极力向东方望去。
视线所及只有墨黑的山峦剪影和璀璨得近乎残酷的银河。
长安那座存在于奏报、传说以及那个神秘来客话语中的巨城究竟在何方?它真的如书中描绘的那般拥有百万人口、巍峨宫阙、彻夜不息的灯火和流淌着诗歌的河流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好奇、向往甚至是一丝自卑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统一了高原自认是雄主可他的王城与传说中的长安相比是否显得过于粗犷和质朴?他的功业在那种传承千年的文明积淀面前又算得了什么?酒精放大了这种对比带来的冲击。
寒意越来越重酒意再次上涌视线开始旋转。
护卫见状不敢再耽搁强行将他扶回了温暖却空旷的寝宫。
屏退左右后松赞干布瘫倒在铺着厚厚熊皮的卧榻上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合上的瞬间便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的梦境。
他不再置身于寒冷的高原而是仿佛一步跨过了千山万水来到一个他从未见过却又感觉莫名熟悉的地方。
是长安。
梦境中的长安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敌我分明。
它被一层柔和的金光笼罩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他走在宽阔得可容数十匹马并行的朱雀大街上路面平整如镜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衣着整洁脸上带着他从未在吐蕃子民脸上见过的安逸神情。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刚出笼的蒸饼甜香、药材铺的苦涩清香、还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清雅悠远的檀香气。
他看见高耸入云的佛塔看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宫殿群其精巧繁复远超他的布达拉宫。
他听见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听见乐坊中飘出婉转缠绵的丝竹之音那旋律不似吐蕃音乐的激昂却如涓涓细流直透心底。
梦境流转他仿佛受邀参加了一场盛大的宫廷宴会地点似乎是在一座临水的华丽园林(或是曲江池畔)。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仕女们穿着飘逸的丝绸长裙云鬓高耸步态婀娜言谈举止间是一种他无法形容的优雅与从容。
她们不像吐蕃女子那般热情奔放却有一种内敛的风情如同月光下的幽兰。
就在这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之间他的目光被水边一座小亭中的身影牢牢吸引。
那是一个女子。
她背对着他正在抚琴。
一身月白色的宫装长裙裙裾如流水般泻地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
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便已让周遭的喧嚣黯然失色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汇聚在了她那方寸之地。
琴声淙淙从她指尖流淌而出。
松赞干布不通音律却觉得那琴音异常悦耳时而如清泉石上流时而如珠落玉盘带着一种淡淡的、莫名的哀愁却又清澈空灵直击他因酒精和权谋而变得混沌的心扉。
他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脚步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梦境。
就在他即将靠近小亭时琴声戛然而止。
那女子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来。
梦境在这里变得模糊松赞干布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看清她的具体面容。
仿佛有一层薄雾笼罩着她的脸只能隐约看到光洁的额头挺秀的鼻梁和一抹淡樱色的、微微上扬的唇角。
然而那双眼睛他却看得异常清晰——不是吐蕃女子常见的深褐色而是如同黑曜石般乌黑明亮深邃得如同秋夜的寒潭里面仿佛盛着万千星辰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洞察世事的忧伤与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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