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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老贼第14章 苍天不佑

景初三年一场倒春寒将洛阳宫苑的桃枝刚鼓起些的微花苞都打得蔫萎下去残留的寒意纠缠着湿气渗透进宫墙的每一道砖缝。

皇帝曹睿的寝宫内龙涎香与浓烈的药味交织试图压过那份从病体深处弥散出的衰败气息却只混合成一种更为沉郁、令人窒息的氛围。

重重锦绣帷幔低垂将空间分割得幽深而逼仄只有几缕惨白的天光从缝隙间挤入无力地照亮在御榻旁。

曹睿斜倚在枕上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今深陷在眼窝的阴影里只剩下空洞与疲惫。

他身上覆盖着繁复精美的锦被但锦被之下是日渐嶙峋的骨架和难以驱散的冰冷。

铜漏单调的滴答声在寂静的殿宇内被无限放大每一次轻响都像是在为他所剩无几的生命计时。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定格在殿顶那色彩斑斓、描绘着祥瑞仙境的藻井上。

那曾是权力的象征是连接天人的所在此刻在他眼中却扭曲成了一个巨大而讽刺的漩涡要将他的魂灵连同他苦苦维系的一切都吸摄进去。

“天命……果真不在朕身么?” 一个无声的诘问在他心底反复撞击。

思绪不受控制地坠入往昔的深渊。

三个稚嫩的面容次第浮现——长子曹冏、次子曹穆、幼子曹殷。

他们曾是他生命的延续是大魏江山的未来。

他仿佛还能听到他们牙牙学语时的软糯腔调看到他们蹒跚学步时的可爱模样。

然而这些鲜活的画面瞬间被病榻前痛苦的呻吟、小小身躯上不正常的潮红以及那三具冰冷、小巧得令人心碎的棺椁所取代。

每一次丧子都像是在他心头上剜去一块肉留下无法愈合的空洞更带来深入骨髓的自我怀疑。

最终记忆定格在一张灵秀聪颖的小脸上——那是他唯一的女儿曹淑。

他对她的宠爱超越了礼制近乎一种绝望的补偿。

破格追封建立庙宇他倾注了所有未能给予儿子的、近乎泛滥的父爱仿佛这样就能对抗那无形的命运。

然而就连这最后的骨血也被无情夺走。

曹淑夭折的那一刻他心中某种东西也随之彻底断裂了。

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骨的虚无一种被上天彻底遗弃的孤绝感。

“是朕德行有亏招致天罚?还是……还是父皇当年对诸位叔父的苛待那份刻薄寡恩终究报应在了朕的身上?”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他奋斗一生效仿祖父武帝开疆拓土如文帝般驾驭群臣营造宫室以彰显皇权威严可到头来竟连最原始的血脉传承都无法维系。

这万里江山这至尊宝座意义何在? “陛下该进药了。

” 贴身宦官辟邪的声音轻而颤将他从痛苦的沉溺中惊醒。

辟邪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漆黑的药汁跪在榻前。

曹睿没有看他目光依旧空茫。

辟邪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宗正卿曹大人遣人来问关于选定嗣子曹芳入宫的仪典……” “曹芳……” 曹睿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一个八岁孩童任城王曹彰之孙血缘已远家族早已远离权力中心。

选择他是无奈亦是必然。

“强支近亲如彪(曹彪)、志(曹志曹植之子)之辈岂非引狼入室重蹈汉末覆辙?唯根基浅薄之幼主方可保江山……至少安稳在曹姓之手。

”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楔子敲入他混乱的思绪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他必须在自己彻底倒下前为这艘帝国的巨舟找到看似最稳妥的泊锚之地。

挥退辟邪他闭上眼开始艰难地构建最后的屏障。

燕王曹宇武帝之子他的叔父血统尊贵无可指摘且性情温和恭顺正是充当辅政招牌团结宗室的最佳人选。

领军将军夏侯献代表着与曹氏休戚与共的夏侯家族执掌部分禁军是血缘与盟友的双重保险。

屯骑校尉曹肇大司马曹休之子年轻气盛掌管精锐屯骑营是他亲手提拔的宗室后进值得信赖。

秦朗其母杜氏与武帝关系匪浅虽非曹姓却也算“编外宗室”久历战阵可增班底分量。

至于车骑将军曹爽……曹睿脑海中浮现出曹真那张忠诚沉稳的面孔“子丹(曹真字)之子总该有其父几分遗风眼下看来倒也恭谨可作臂助而非核心。

” 在他蓝图中曹爽是执行者一个需要被曹宇领导、被夏侯献和曹肇制衡的角色。

数日后精神稍振时他进行了一次秘密召见。

参与者仅有燕王曹宇、领军将军夏侯献、屯骑校尉曹肇三人。

寝宫内殿门户紧闭药味更浓。

曹睿靠坐在榻上声音嘶哑而虚弱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朕……时日无多。

大魏社稷幼主曹芳……朕便托付于诸卿了。

” 曹宇闻言已是老泪纵横伏地叩首:“陛下!臣……臣才疏学浅恐负陛下重托啊!” “王叔请起……”曹睿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夏侯献与曹肇年轻而坚毅的脸“外姓之人功高则震主……终究隔着一层。

唯有我等血脉相连方能……方能保社稷无虞。

切记……要同心协力莫负朕望莫负……曹氏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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